旅行的意义是去新的地方，看新的风景，体验新的事物，以及认识新的自己。那重游的意义又是什么呢？
十一年，将近十一年的时间，我重新看见了那座清真寺，看见了黄墙上的蓝天，看见了碧波上的白山，看见了湖对岸的冰川。那些曾经目睹过，然后经过十余年在记忆里反复渲染的风景，再一次呈现在我眼前。虽然我已经长大了十余年，多见识了不少事物，但我仍然像当年的那个小孩一样，默默地看着这些风景，内心隐隐悸动。
也不知道是我记忆中的景象出现了渲染偏差，还是沧海桑田在这十余年内已经起了变化，这次南疆之行，我认出了所有我见过的景象，但它们又似乎与我印象中不太一样。
这种感觉最强烈地出现在慕士塔格峰上。当年的喀拉库勒湖还没被旅游资本大规模开发，湖边出来一个供游客吃饭的大帐篷，也就只有一些木栈道。
当时只感觉我被群山环绕，四面八方都是高耸的雪山，似乎并没有哪一座特别突出。来到湖边木栈道上，我给对岸的那座稍微突出一点的雪山留下了照片。而我对面前这座雪山的印象则定格在了这张照片上。
我是后来才知道，我拍的这座雪山就是慕士塔格峰，海拔高达7546米。但这些年每当我翻看起这张照片时，并没有觉得它有这么壮阔磅礴。也许是我拍照的地方距离它其实很遥远，也许是四周都是高耸的雪山，它在照片里显得像是缓缓升起的小坡。那时候我还不懂相机参数，不知道什么焦距意味着什么，凭借着照片回忆，就自然地将照片内容当成是我当时目力所及。
但这一次，随着拥堵的车流绕过遮挡，眼前的现实击穿了我的记忆。雪山巨兽般匍匐在湖对岸，若不是右手边那两条熟悉的白色丝带般的冰川滑坡，我都不敢相信这巨物是我记忆里的那座小雪坡。而这时候，我距离当年的湖边栈道其实还有几公里的距离。我都不敢想若是我站回当年那个位置，会重新受到多大的压迫感。
不过我们最终也没有去到湖边。十一年的时间，带来的不仅有记忆的褪色，还有经济资本的跳跃。湖边已经围起了很多房屋，进去的车辆连着堵了几公里。我们的车辆没有掺乎其中，继续往前奔跑。我在车里凝望着雪山，车辆的远离似乎并没有使它在视界里发生什么变化，它就趴在那里，壮阔，磅礴。
这次是自驾游，我们在喀什租了辆 SUV，沿途玩到塔什库尔干塔吉克，再原路返回。由于是自己在开车，所以对路上的风景更加留心注意了。
整段旅程最高光的时刻，是在最后一天我们从塔什库尔干塔吉克返回喀什的时候。因为还要赶晚上的飞机，所以我们起了个大早，天还没亮我们就开车上路了。由于时间太早且临近假期结束，路上基本上看不到别的车辆，除了偶尔经过的跑夜路的大货车。
在没有路灯的帕米尔高原上，只有远光灯照着的一片光亮。同车的人都在睡回笼觉，我没有开车载音乐，只有发动机的轰鸣。为了对抗困意，我专心攻下一个个弯道，脚下不自觉地多给了点油。这里的道路沿途用的都是区间测速，所以只需要在区间内平均车速达标即可。眼看下一个测速点就要到了，导航上的限速表还是红色的，我只好在路边停下，稍微等等时间。
一霎间，万籁俱寂。我把目光从远光灯的那片光亮中移开，重新适应了下四周的黑暗，才发现山尖上的那片天空已经开始泛起青蓝色。四周山体已经显影，戈壁上的白刺包依稀可见，前方道路依然是延申到黑暗尽头，死寂却宁静。我摇下窗户，冷冽的空气袭来，心中一片清明。
在那半分钟的时间里，我似是进入了空我境界，身心皆空。半分钟过后，限速表提示速度已经回到正常状态，我重新启动汽车上路。引擎响起，仿佛卷起千般尘土。
